歷史的另類思考

淚吻

文/羅吉甫


先從「愚公移山」這故事講起。

愚公移山的故事，大部分人都知道，是說愚公這位老先生，要挖平擋在他家門前的兩座山，有一個叫智叟的人，笑他不自量力，他就說：「我死了有兒子，兒子死了有孫子，子子孫孫下去，永遠沒有窮盡，而山卻永遠那麼高，不會再增加，所以我們總有一天能把山挖平、移走。」

於是愚公帶著家人，每天去山上挖土，再倒土到海裡；接到山神的報告後，天神被愚公感動，就叫大力神把山搬走，從此愚公他家門前就暢通無阻了。

這個故事出自《列子》這本古書。選進國中課本，像愚公移山一樣一年又一年， 這表示什麼？不會只是故事好玩而已。編選課本的人從不會因為有趣而編選一篇文章，一定認為它有特別的意義。愚公移山有什麼意義呢？不外乎：只要肯努力，一定會成功。或者講得有學問點，「有志者事竟成」。

然而，如果我們換個角度想，不要動不動就去想什麼偉大的啟示，或許會發現不同的意思，而且不一定是很偉大的意思。

以下借用《人本教育基金會電子報》的一篇文章，作者是傅伯寧先生。

在傅伯寧先生眼中，這個寓言的寓意不是什麼「只問耕耘，不問收穫」，因為最後愚公的願望實現了，兩座山被移走，「可見作者和讀者還是在很在乎收穫的」；如果真的不在乎收穫，傅先生認為，故事的結尾應該是：

「愚公的孫子繼續移山，他的孫子的孫子繼續移山，他的孫子的孫子的孫子繼續移山，據說他們愚家的後代，到現在還每天在挖土填海呢。」

因此，這篇文章接著說，「總而言之，『愚公移山』並不是一個歌頌努力的故事，而是一個歌頌成功的故事，但是，愚公是怎麼成功的呢？他並不像他所說的那樣，靠歷代子孫合力完成移山任務，而是靠上帝被他感動，這個結局實在有夠窩囊，我們本來佩服愚公的豪情壯志，讀到最後，卻只能說：『算他走運！』．．愚公到底愚不愚？智叟到底智不智？如果愚公向來不知道上帝會幫他忙，那麼他就是愚，與其消耗歷代子孫的青春在移山上，移民到一個平原地帶，還比較可行；但是，如果他明知道人類無法移山，故意用苦肉計來感動上帝，那麼他就是聰明得近乎奸詐了。』

也就是說，這故事其實是很不好的示範，愚公並沒有為我們示範「有恒為成功之本」，也沒有展現什麼挖土移山的科學方法，精神雖然可敬，方法卻不可取。愚公成功是建立在天神的幫助，這跟拜拜祈禱，最後感天動地、神明相助的故事，結果是一樣的，至少解決問題的方式是一樣的。那麼這故事真有那麼值得同學一代又一代的學習，有那麼感人嗎？

本來是很值得我們學習的課文，這下子變成沒什麼正面意義的文章，這就是同一件事情，因為不同的思考，不同的看法，產生不同的評價。

我們平常說，你看的不同，你想的就不同。可是有一位很有創意的人，叫做詹宏志，他說這句話反過來也是對的，也就是，當你想的不同，你就看的不同。

假設路上有一個人脖子長得很特別，很好看，一般人好奇看看就過去了，但是換了畫家、中醫師、劊子手，他們可能會有不同的想法。畫家想的是怎麼樣畫出這樣的脖子，中醫師想的是這樣的脖子會不會有什麼疾病，劊子手想的是這樣的脖子要從哪個骨節砍擊。因為想法不同，於是眼見不同，也許出於欣賞，也許出於研究，所看的重點不太一樣，可能是肌肉和骨骼的分布情形，可能是脖子和臉部的結構關係，可能是氣色和脖子的相應情況。

用來看歷史，何嘗不也這樣？高中課本有一課＜縱囚論＞，說唐太宗貞觀六年冬天，釋放三百九十名死刑犯回家省親，約好第二年秋天回來服刑處決，結果所有死囚全部準時回來，沒有人逃亡，唐太宗嘉勉他們，全部赦免，無罪。這是後人眼中唐太宗的德政，但看在北宋歐陽修眼裡，根本就是做秀，可能死囚猜想按期回來會得到赦免，而唐太宗也料準死囚會這樣想，一定會回來。因此你猜我猜，各為利益，並沒有什麼德政、信義之類感人肺腑的事情。

在我看來，歐陽修的判斷可能還太單純了點。豈只做秀？恐怕是在套招，事先講好，回來，就無罪。否則你還得祈禱這三百九十名死刑IQ夠高，全部參透其中玄機，萬一有一個不開竅，跑了不回來，這齣戲就演不下去了，風險多大，難度多高。

例子很多，但限於時間，只能略說一二。總而言之，我們用另類思考去重新界定問題，重新思索答案，從不同的角度切入，往往看到不同的風景，得到不同的結果。很多看法見仁見智，最怕變成是非題，還附帶標準答案，整個社會形成一言堂，不容異已，那是最大的悲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