歷史人物的評價

kuoj1219

文/羅吉甫


如果有人問你，你最喜歡，最崇拜，或者最討厭，最看不起的歷史人物是誰？不，你不能像課堂裡被老師問到時舉手還要看別人，你也不必聽別人的意見，不必顧慮到別人的看法。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排行榜，都有一個評分表，就像你喜歡哪個歌星，哪個演員一樣，不用人家告訴你，除非你腦子空空的，需要人家提示。這分歷史人物排行榜反映了你的喜好，你的志向，你的人生觀，你的價值觀，所以它必須很忠實，很誠實。

在這個百無禁忌的時代，不用顧慮太多。以前政治還沒開放的時候，可能不是這個樣子，曾經聽說有學者發表研究心得，對岳飛有比較負面的看法，受到很大的壓力，連書都不用教了。因為岳飛是民族英雄，是大家要效法的對象，怎麼可以說他壞話呢？說到岳飛，只能有一種評價。現在不用擔心這些了，我們大可重新檢查這些歷史人物，給他們不同的評價。比如說，我們古代那些民族英雄很流行自殺，打輸了，就自殺，被俘虜的人評價很低，好像一自殺，人格就變得偉大起來，名留青史，萬古流芳。幾天前看到報紙副刊，有讀者投稿，表達另一類價值觀，很有意思。他談到屈原，這個自殺的愛國詩人，在這位讀者眼中，卻是草莓族，像草莓一樣抗壓性很低，用現在流行的話講，ＥＱ很低，忠君愛國又如何？很讓人失望。不管這樣說有沒有冤枉屈原，卻也不無道理。

又好比荊軻刺秦王，我們當然佩服荊軻，任何一名刺客我們都佩服，那是不要命的行為，不管成敗，難免一死，尤其荊軻，風蕭蕭兮易水寒，壯士一去兮不復還，多麼壯烈啊，想到這裡你都不敢對荊軻有任何批評。但同時我們也發現，荊軻不是什麼聰明人，用秦舞揚當助手，毫無作用，秦始皇跑給荊軻追，秦舞陽在做什麼？史書上一個字也沒寫，我想是發抖到不能動彈。原先荊軻找的助手不是秦舞陽，可是這名助手並未依照預期時間來會合，荊軻在等待，請荊軻當刺客的燕太子丹以為荊軻不去了，荊軻為了表示決心，就用燕太子丹找來的秦舞陽出發了。從這裡可見荊軻和太子丹完全沒有溝通好，我在等一個人，這麼簡單的一句話，事先講不出口嗎？被問到了，一樣可以用這理由，等一下，不必為了表示決心而貿然出發。我們說荊軻刺秦王，實際上只是要劫持秦王，逼他還奪來的六國的土地，但是請問，拿刀子架在秦王脖子上，他點頭，甚至簽名答應，他就不能反悔嗎？一反悔，這行刺變得意義不大了不是嗎？我們發現荊軻不但武功很差，用匕首刺殺拔不出劍的秦王還刺不到，而且整個謀刺計畫也不怎麼完善，這麼一想，對荊軻的崇拜就減低了幾分。

又好比秦始皇，大家認定的一代暴君，在《英雄》這部電影裡變成護國護民的好皇帝，引起很多爭論。平心而論，秦始皇沒有那麼壞，就像曹操評價很差，其實沒那麼差，你如果從事業成就來看，他們是很了不起的，很值得想闖出一分大事業的人學習。但以我個人而言，就很不欣賞，原因是他們很輕易的就去殺害一個人，甚至一群人，這和我反對暴力，反對戰爭的立場不太相合，所以秦始皇、曹操都不是我所肯定的歷史人物。就曹操這個部分，我寧可選擇劉備，不過觀點並不是像傳統史觀，因為劉備打著「復興漢室」的旗幟，也不是因為曹操像傳統史觀所批判的，挾天子以令諸侯，有篡位的野心。事實上曹操、劉備沒兩樣，都一樣想建立新的政權，創造屬於自己的時代。但是中國傳統觀念，認為忠君愛國是最大的美德，曹操雖然到後來並沒有稱帝，扭扭捏捏，但總是控制皇帝，不如劉備有皇家血統，又說要復興漢室，讓後人很感動，對他印象就好過曹操。現在看來當然覺得好笑，有這麼多朝起朝落，不管宮廷政變或者武裝起義，推翻原來的政權，建立新的朝代，是很正常的，我們不見得同意這樣，但也不應該因為這樣而去否定像曹操這樣的人。所以我說我不喜歡曹操，不是因為他不尊敬漢朝皇帝，而是因為他比較殘忍。他會屠城，把城攻下來之後屠殺整座城，連人帶雞鴨牛狗全部殺光，著名的徐州大屠城，為了報復爸爸被殺，他殺了城裡數十萬人，河水被屍體塞住了，流不動。他比較殘忍，他會大量殺掉敗戰者，官渡之戰，他殺袁紹降兵七、八萬。有必要殺光光嗎？劉備雖然有點假仙，（很多人因此討厭他）至少這方面沒有太明顯的前科，我因此喜歡劉備比曹操多一點，這是從殺生的角度來決定你喜不歡這個古人，而這只代表我的個人意見，前面講過，不必等別人舉手了沒才決定自己要不要舉手，自己要有自己的主張。

但大多數人可能不在乎這麼多。真的不在乎嗎？還是因為感受不到君王的殺氣騰騰，因此不在乎？從這裡又引發一個問題。也就是距離產生美感，不管這距離是時間或空間。我們很輕易的原諒李世民，不會追究玄武門兵變他殺死自己的兄弟，又把父皇逼下台，我們認為李世民，也就是唐太宗做得不錯，不但不怪他，還慶幸他這麼殘忍，若非這樣，上台接班的可能是別人，李世民的哥哥，或許不會帶來大唐的盛世。其實唐太宗沒這麼好，但這不是我們今天的重點，重點是，時間的距離產生了美感，模糊了、淡化了當時很不好的氣氛。可是古人所犯的錯，我們現代人一樣會犯，打開電視、報紙，我國和外國的總統、黨魁，以及許許多多政治人物，哪個不是千瘡百孔，缺點一大堆？然後我們搖頭嘆氣，今不如昔。我們很容易對歷史和對現代採取雙重標準，而且對當代人沒麼寬容，這是時間造成的美醜不同，這叫貴古賤今；同樣的，身邊的人可能不錯，但我們沒發現，這是空間造成的美醜不同，這叫捨近求遠。這些不正確的心態，我們隨時都在犯。

倒不是要像照妖鏡把古人缺點照出來，而是相反，對我們週邊的人，多一點寬容，多一點容忍，不論這人是公眾人物或親朋好友。